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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光金鱼

04

又一场梦中惊醒，睡意渐无。

骆翔拉开帘子，看天上的启明星一点点被朝阳夺了光芒。他比往常更早到了学校，教室第三排已经有人落座。

教室的白炽灯点了一盏，悬在她前面，明暗间印了她的手指影子在纸上。

他脑中翻飞思绪，便觉昨日太过莽撞，被拒绝也情有可原。踌躇在教室门口，进退两难，察觉左肩上被人拍打了一记。

梁龙嘴里还叼着半块蛋饼，“你怎么不进去啊？”

“我...”

梁龙一脸鄙夷，朝教室里头张望一眼，“你不会是不敢进去吧，哎，难道是那天...”

“你还说呢！你们人呢？到哪儿去了？”骆翔压低声音，连声相问。

“哎..张欣瑶脚扭了，我后来直接送她回家了。”

“那你倒是和我说一声啊。”

“我忘记了啦，哎，你...这种反应会让我怀疑你表白失败了哎。”梁龙看着面前即将炸毛的男孩，八卦的凑近。

骆翔不再言语，看着墙上秒针划过一圈又一圈。

“哎，兄弟别灰心，我们越挫越勇。”梁龙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蛋饼，连声安慰。

“我们四个人是好朋友嘛，我和张欣瑶做你助攻。”

骆翔被梁龙推进教室，按在苏青竹座位前面。

“苏青竹，我们一会去秘密基地玩儿uno怎么样？”梁龙朝骆翔挤眉弄眼。

苏青竹神情迷茫，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两人，很快又埋入书本中。

“你们是谁啊？”

“啊..我们是你的好朋友啊，你你有本日记本，你找找。”梁龙收了笑容，猛拍脑门。

今儿是周一，偏偏张欣瑶崴了脚，今天也不来上课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。

“什么日记本，我从没有日记本。”

苏青竹逐渐冷了脸，神色疏离又陌生。

骆翔大脑瞬间空白，他只听见学校的时钟哐哐作响。胸口闷声钝痛，他来不及理清思绪就咄咄出声。

“你有，你有一本日记，我们一起在书店买的，上面有一只鹰。”

他脸上慌乱，眉头蹙得更紧，双手胡乱扒下手机壳，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。

这是他们在书店拍的，苏青竹手上拿着一本日记，日记封面右上角有一只白鹰。

苏青竹蹙眉，不耐烦的说道，“一张照片而已，这能证明什么？”她说完站起来迈开一步。

他拽住她，“你找找，日记本是不是在包里。”骆翔声音带着哀求，紧紧攥住她的衣袖。

“还是那天落在实验室了，或者游泳馆？”

苏青竹看见他手指关节泛出白色，自己袖口皱成山丘，露出一截陈旧暗红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狠心掰开他。

她一字一顿，语气更加冰凉。

“我没有日记本。”

05

教室外砸了几声雷，乌云顷刻聚了一团，像随时都会倾泻下来。

苏青竹回头看见靠角落的位置空了许久，她拿起杯子匆匆灌下几口水，试图压下心头不安。窗外的芭蕉被雨打得东倒西歪，咔擦一声，断了枝叶。

苏青竹趁老师板书的时候偷溜了出去，拎伞闯进大雨里，顺着秘密基地的路线，她跑到另一幢楼。

骆翔狼狈的出现在她面前，苏青竹踮起脚尖，为他撑了伞，她看见骆翔额发有雨滴滑落，她想伸手揩去，却失去勇气，终究两人相顾无言。转眼雨势更猛，他浑身湿透打了个寒战。

“其实我..”苏青竹的话语穿过淅沥雨声，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而来。

“你个柠檬！”梁龙在远处大叫，他抬手扬起一本书，“日记本不就在你包里吗？！”

苏青竹转头，仓皇无措再迎上骆翔的眼。

他眼前突然起了雾，他听见梁龙的声音逐渐模糊，最后化成滋滋电流，大雨倾盆落在他脸上，他想他听错了吧，为什么她会带着哭腔喊自己的名字。

醒来的时候房间墙壁雪白，他嗅到弥散在空气里的酒精味，手上的一小阵刺疼惹的他抬眼，原来是正打了点滴。

“这是在医院？”

骆翔直起酸疼身躯，耳边传来一声门开的吱嘎声。

“翔翔，你醒了，饿不饿？”

秦沁放下手里外卖快步走到床前，说话微喘红了眼眶。

“妈..我没事..。”

“我这是怎么了？”

“啊，没事，医生说是你着了凉。”骆翔脑海浮现梁龙的声音，心头一瞬恍惚，忽略了面前的人闪躲和疼惜的眼神。

苏青竹和梁龙来医院看过骆翔，张欣瑶腿脚不便也硬挤了进来，那时候他还未曾清醒。

梁龙送张欣瑶回家时，苏青竹也不曾离开。

秦沁看着门口倔强的身影，深深叹下一口气，两人坐在门口长椅上敞开心扉。

“阿姨，陈陌...不是，骆翔他...”

“陌陌患病之后，他爸爸接受不了就去了国外，我之后也组建了新的家庭，他失去了一部分陈陌的记忆，我们索性就换了我先生的姓氏，骆陌又显得更加悲凉，他以前老挂在嘴上说什么要翱翔天际，便改名成了骆翔。”

“翱翔天际？”她迎面望向月光，想起一段三年前的往事。

“我想成为一只鹰，翱翔天际。”

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鹰啊？”

他嘴上佯装嫌弃，原来心里已经铭记了许久。

“阿姨，对不起。”

“不用说对不起，这个局面也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，但我想...你应该也想他变回原来的样子，没重遇你之前的样子。”

苏青竹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他，转学之前她想方设法看过班级名册。

只要没有陈陌，去哪里她都无所谓。

可是 她仍然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，要靠安定片才能休息几个小时。

可是 他为什么偏偏改了名字，让她再次成为不速之客。

重新遇见他的一瞬间，她竭尽全力迫使自己冷静，不敢抬头走到最近的空位坐下。

可是 他为什么还想靠近她，那么义无反顾，她编织了一张谎言的网，却隔不开他炽热的心。

06

实验室里传来熙熙交谈，梁龙终于按耐不住摔了日记本在桌上。

“对不起，我骗了你们。”

苏青竹低头盯着日记角落白鹰，期期艾艾。

“其实有创伤性心理障碍的是骆翔，他因为一场意外，失去了一部分记忆，也忘记了我。”

“你们早就认识了吧。”

那天骆翔昏迷的时候，梁龙心急如焚冲进了办公室，在花名册中找寻紧急联系人的方式，无意间发现两人竟就读同一所高中，而且骆翔的资料显示他还有曾用名。

陈陌。

苏青竹微愣几秒，褪去诧异的神情。

“是的，他就是陈陌。”

“我在高中时期有两个好朋友，一个是陈陌，另一个小雨，我们三人形影不离，一起野餐，一起去书店，一起去看星星。”

回忆摊开纸张，蘸墨成书。

这场往事像荆棘丛生中簇着的玫瑰，那样鲜红又淋漓，但她采上一朵总要血肉模糊。

“阿苏，你有没有觉得陈陌怪怪的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他好像喜欢你。”

“陈陌，明天是阿苏生日，我们去捉萤火虫给她惊喜吧，凌晨两点半在学校后门芦苇荡不见不散。”

苏青竹无意间瞥见小雨写给他的纸条， 她心头涌起暖意，佯装不知道的样子。

远处路灯下，小雨停了步子四处张望，阿苏正笑意盈盈躲在芦苇荡里，她也要给小雨一个惊喜。

小雨左顾右盼没有等来陈陌，先自己动手捉了几只，等她扒开左边那片芦苇时，里面冒出一张灵动的脸。

“哎呀，你怎么在这里呢？”小雨眉心一跳，又惊又喜的问。

“唔...我掐指一算你就在这里。”苏青竹虚握住右手拳头，竖着放在唇上，一副高深莫测。

陈陌老远就辨别出苏青竹清亮的嗓音，尾音有点糯糯的，让他想起外婆做的红糖酒酿。

他含笑走上前，扒开面前的芦苇，惊出几只萤火再双手拢住，等走到她们面前，他松了手。荧火点亮漆黑，像天上嵌着微亮的星星。

一旁路灯光线昏黄，但足够让她看清陈陌的脸。

他用一双温柔沁出水的眸子望着她，像望着自己的月亮。

小雨捂嘴偷笑，轻轻挪动脚退了几步，不料泥泞湿滑她朝一旁湖里倒去。

扑通

陈陌和苏青竹猛一回头，已寻不到小雨的踪迹，湖里一声微弱求救，瞬间被水流吞噬。

“陈陌，你救救她！”

话音落下，陈陌已经跳入了湖里。

苏青竹不会游泳，她一边大喊救命，一边用颤抖的手拨打了120，只是凌晨路上早就没了人影，只是救护车不能瞬间出现。

湖水深处一片漆黑，他睁大了眼四处摸索，忽的他触到了小雨的手，他心头一惊猛地拽住。

可只有小雨的手表被拽了下来。

陈陌赶紧游上湖面重新呼吸了几下，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，当他心如死灰的爬上岸，左手还死死拽住那块表，失去意识前一刻他看见手表时针指向三。

陈陌看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陌生女孩，她放了一束向日葵在柜上。

“你是？”

“我是阿苏啊，陈陌你怎么了？”他看见面前的女孩神情惶惶又悲伤。

“可我不认识你啊..”他在脑中拼命搜索，没有找到一点女孩的痕迹。

“陈陌...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。”

她面色苍白，眼里含了泪又簌簌落下。

“我失去了你们。”

“这是一种身体自我保护机制，他遭受了一场无法承受的意外，把这部分记忆封锁起来，他在逃避现实。”

“我会带陈陌转学，希望这场不幸到此为止。”

苏青竹心神恍惚，仿佛置身一场噩梦，她想怎么没有人来叫醒她。

“阿苏，你看这个红色手绳，真好看。”

“那我们一人一条，永远都不拿下来。”

两个女孩对镜头扬起手腕，笑如春风拂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