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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光金鱼

07


苏青竹很快办理了退学手续。

在那之前她去医院看过一眼骆翔,就站在门隙处偷偷望他,直到有人撇过头,她撤了半步,隐到墙后,快速跑进了消防通道。她倚靠在墙上,被空调浸透的冷从她脊背一直传到脚跟,她低头轻喃他姓名,道别这场旧梦。




“她去哪儿了?”


“你能不能先管好自己,苏青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。”


梁龙一把将骆翔拉进游泳馆,今天这里没有课程,空旷的教室荡起层层回响,震的他发聩。


“那天是在这里吧,她怎么和你说的?”

“还有那天在教室她又是怎么对你的?”


梁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残忍戳开他的旧伤疤,他怔住半晌才艰难开口。


“她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
病房外一闪而过的的牛仔衣角,堪堪晃在他眼前,一脚追至门口,走廊来往人影没有一个是他的奢望。


“她就是骗了你!”


梁龙的话撞的他血肉模糊,也磨掉他矢口否认的决心,骆翔一把揪住梁龙的领口,手指不断攥紧发出冽冽声响。


“不许你这么说!”


梁龙臂膀使了狠劲拼命挣脱开骆翔双手的禁锢,他突然调转了反抗方向,从他胸前直直推了一掌,骆翔始料不及,连连向后退了几步,打了个趔趄掉进了泳池。



周围是迷雾重重的沼泽,轻轻一步便陷入泥泞不堪,他看不清眼前,也触不到脚底,整个人悬空像失了重,心底萌生大块悲凉。寂静大口大口将他吞噬,他艰难睁眼却听见耳边传来模糊闷响。



“小雨,阿苏喜欢吃什么?”

“阿苏最爱学校门口的蟹黄小笼。”




“女孩子怎么啦,阿苏想当鹰我就陪她一起。”



“陈陌,明天是阿苏的生日,我们去捉萤火虫给她惊喜吧,凌晨两点半在学校后门芦苇荡不见不散。”


“小雨,我打算在阿苏生日那天向她表白。”




“陈陌,你快救救她!”


“陈陌,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。”

“我失去了你们。”



原来那天他心里存了汩汩热浪,却没机会在生日那刻送她一场萤火和满腔赤诚。


原来,姚小雨已经绚烂绽放过,一点点四散在他们的周围。


08


骆翔骤然睁开眼,意识逐渐清明。


他又一次推开凉意刺骨的水, 回忆如千丝万缕的线头注入脑海,等起伏不定的胸膛重新平静下来,他失了力软塌塌的走上台阶。


梁龙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上下晃动,试探的问了一句,“陈陌?”


骆翔回过神来,他挑眉讶异一瞬带着歉意的眼神回头望他。


“你是故意的?”


梁龙摸了摸鼻子,“我有一个朋友,他和你有相似的情况,这个办法就是他教我的,只是要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成功。”


骆翔点点头,“谢谢。”


他看着梁龙领口被自己抓皱的痕迹,脸上肌肉松懈下来又重新紧绷。


“哎呀你别这么看我。”


这种煽情的气氛不适合梁龙,他目光局促的在水池里扫来扫去,他的思绪像一锅浆糊煮的黏黏糊糊,终于还是说出声。


“对了,你快去找苏青竹吧,她明天就要离开H城了。”




骆翔按响她家门铃的时候,苏青竹正在家里吃一碗馄饨。


她看向窗外,阳光穿透云层碎了一地和煦春风,她的心头却灼了烈日又淋了暴雨。


苏青竹看见他晃了晃手上那碗蟹黄小笼,如三年前那样带着笑意出现在她面前。

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哑哑出声,粗犷的像藏在贝壳里头的沙粒。


“呃...梁龙说....你明天要离开H城了,我们这里有家网红蟹黄小笼,想让你尝尝。”


骆翔暗暗咬舌,说出的话顺理成章又违背心意,他没有勇气告诉苏青竹自己恢复了记忆。


苏青竹眼眸露出微光,逐渐压抑恢复暗淡,像天上的星子被乌云遮蔽了半晌。


骆翔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桌上的两条金鱼,它们没有如往常一样有人靠近就四处逃窜,而是轻摇了鳍平稳的渡在水中,他抬手往玻璃缸上敲了一下。


“叮—”


终于它们慌忙隐蔽到了水草间,一条舒展的尾巴在无遮蔽的水里摇晃,他在心里嘲笑它们掩耳盗铃。


骆翔放了蟹黄小笼在桌上,掀了包装盒子码齐碗筷。

“那你慢慢吃,我先走了....明天..一路顺风。”


“嗯,谢谢,其实那天...”

苏青竹看着桌上的蟹黄小笼,心里五脏六腑都搅作了一团,面前他这副悲戚模样,她的喉咙滚烫又炽热,说出的话在唇边瞬间灰飞烟灭。


“嗐,我们是朋友嘛。”骆翔装做一副洒脱的模样,语气僵硬又虚假,帮她恰好掩饰住戛然而止的话语。

“这算不了什么。”

“那,一路顺风。”


“嗯。”


骆翔微笑转身,极小幅度的扭过头,眼神逗留在自己起伏明显的左肩,逐渐呼吸声越发粗重,清晰的掉落在苏青竹的耳畔。


骆翔突然转身抱住她,把头埋在脖颈轻轻蹭她耳根子,声音沉闷的让人想起夏季突然惊落的雷。


“阿苏,其实...你还有一条金鱼没有带回家。”



苏青竹心脏骤然收缩一下,随后温热的血液蔓延至每个角落,似被一根藤蔓缠绕到窒息又开出蓬勃的凌霄花。


她全身颤抖抓皱了他的衣衫,终于呜咽出声。



09


又一年清明雨上。

台阶布满黏腻湿滑的青苔,一茬茬的漫无目的地生长,纵使被脚印严丝合缝的压满,也只垮了一瞬倔强再傲然抬头。


骆翔担心她在台阶上滑了脚步,伸出手执住她,像包裹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。


他嘴角抿住,眼睛一动不动的往前看,微蹙起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颚线透露出他心里抖开的惊涛骇浪。


姚小雨化作漫天星光,归落尘土,安眠在这座山上。


苏青竹臂弯置了几把雏菊,水灵鲜活的被轻薄纸张包了一束,是清早市场做成的第一桩生意。


灰白的墓碑显然经常有人打理,边上的枯黄杂草断了茎叶,从浸湿的土壤里重新冒出水嫩新芽,边上长了一棵野生木棉,火红的花朵开了一簇又一簇。

 

骆翔用指腹揩去台子上沾着的晶莹水汽,把雏菊放在那里,包装纸发出悉数声响,眨眼又重归宁静。


他的目光只滑过一瞬就落在小雨扬起的笑颜,曾经他存了内疚又自责的心思逃避这段他始料不及的意外,如今他想直面这场遗憾,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,完成本该由她见证的热烈与俗常。


苏青竹闭了眼,与她絮叨久长的日月,从纱窗方格子里透出阳光的热,从木头门缝里透出寒风的凉,与骆翔刚才手掌心微渗出的汗,黏到她心头化开一地白霜。




“阿苏,我喜欢你。”


寂静的山间,他的话语是乘着清风与树叶沙沙作响而来的,陡然间钻入她的耳膜,砰的一下闯入她的思绪。


“三年前,我想让小雨成为见证人,今天也是。”


苏青竹睁眼,在微风清朗和绵长滋润的雨季里看到他肩头落了一片木棉花瓣。


他听见她的轻声回应。


“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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